炮制董明珠“忘年戀情”的“微商教父”

文 | 佘宗明

被碰瓷是名人的宿命，可如果碰瓷者是所謂的“教父”呢？

那你就得為維托·柯里昂鞠一把淚了。

董明珠倒沒有鞠淚，而是直接怒斥：低級，下流，無聊——她本人就是被碰（造）瓷（謠）對象。

在爆料帖中，她是“阿姨，我不想努力了”故事版本里包養(yǎng)小鮮肉的富婆，扮演吃軟飯角色的是被她挖到格力的王自如。

故事很魔幻，但更魔幻的，是故事背后的故事。

01

在當下，不少人被故事會熏陶出的惡趣味，總是需要在給名人編排緋聞中得到代償。

單身女企業(yè)家，也在他們的窺伺之列。

傳出董明珠“忘年戀情”的這則傳言，就挺懂這屆網(wǎng)民。通過爆款元素串聯(lián)，它將輿論嗨點拿捏得死死的：

▲相關的網(wǎng)絡爆料帖。

忘年戀劇情？它有——董明珠69歲，王自如34歲，年齡差了整整一倍，這噱頭可比姐弟戀要強多了。

辦公室戀情元素？它有——董明珠是格力董事長兼總裁，王自如是空降格力的副總裁，“女上司愛上男下屬”的既視感立馬有了。

性轉版“霸道總裁愛上灰姑娘”“奈何Boss要娶我”？它也有——董明珠的“女強人”形象已深入人心，王自如算是出身寒門，二人此前確有親近互動。

再加上董明珠的熱搜體質(zhì)，王自如的“羅永浩口下敗將”身份，這事就像是為上熱搜而生。

很多自媒體聞訊后滿臉寫著興奮，迅速將這“猛料”吃干抹凈，標題的標配都是：

“大瓜！69歲的董明珠被爆新戀情，戴百達翡麗情侶表，年齡相差34歲”

“曝69歲董明珠和小34歲男友戀愛了！私密照流出，知情人曝更多內(nèi)幕”

▲某自媒體的標題。

行走的熱搜收割機董明珠，自然不會認“沉默是金”的道理，她的反應來得很直接：痛斥編造緋聞的人為了博眼球沒良心。

這下有的自媒體更嗨了，安排上震驚體秀了一波“雙贏就是贏兩次”的操作：

“震驚！尷尬！出乎意料！董明珠親自辟謠了！”

“怒了！董明珠直接怒斥：低級！下流！無聊！”

而在董明珠的怒斥背后，一個自稱“教父”者已經(jīng)完成了一次虹吸流量的自導自演式快閃。

02

這位自導自演者，叫龔文祥。他有兩個很顯眼的Title——“中國社群之父”和“中國微商教父”。這些并非野雞組織、山寨機構的授勛，而是他自封的。

在很多人的慣常認知中，“教父”“一哥”“第一人”之類的頭銜，不是誰都當?shù)闷鸬摹?/p>

想想這畫風：主持人在臺上報幕“教父要來了”，許多人滿心期待柯里昂登場，結果帷幕拉開，龔文祥從后臺走了出來……

只能說，跟王自如舌戰(zhàn)過的羅永浩是重新定義了“重新定義”，把王自如推進緋聞里的龔文祥則是重新定義了“教父”。

▲龔文祥在微博上自稱“中國微商教父”。

但龔文祥確實不是無名之輩。早在十多年前，他就聲名在外，“南有龔文祥，北有李成東，中有魯振旺”的說法就在電商圈內(nèi)流傳開來——盡管他的履歷上標注的那些企業(yè)（潤迅、美媛春、走秀網(wǎng)、華強北在線）與工作（代運營、自媒體、微商）跟大廠程序員還隔著很多個段位。

龔文祥何以位列網(wǎng)友戲稱的“電商三杰”榜首？

可以這么說，就炒作能力而言，帶著“祖?zhèn)饕话偃f”收割流量無數(shù)的“孫割”、NFT一代目、幣圈二代目、第一個放巴菲特鴿子的人、東方韭菜養(yǎng)殖大戶、白皮書復印機、格林納達駐WTO常駐代表孫宇晨，在他面前，都只能算晚輩。

即便是“在烏干達有著龐大商業(yè)帝國與2.5億平方公里產(chǎn)業(yè)園”的陽陽姐，見了他也得喊一聲祖師爺。

時下某些戲精型主播在直播間的表演，跟他比也是小兒科了。

如今很多昨天喜提瑪莎拉蒂今天喜提高鐵的微商，玩的也是他玩剩下的老套路了。

▲圖中身穿藍色衣服者是龔文祥。

高啟強“狂飆”，龔文祥“狂撈”。某種程度上，他是在對韭當割的路上狂飆。

是龔文祥的經(jīng)歷啟發(fā)了微商圈的后來者：只要你臉皮夠厚，你也能成為“××教父”。

也是龔文祥的故事告訴了很多人：套路是套路的通行證，節(jié)操是錢包的墓志銘。

03

龔文祥的割韭菜套路，說是“教科書級”的難言妥當，說是“金雞百花終生成就獎候選人級別”的卻并不為過。

在炫富上，龔文祥從來不顧忌廣告法里的“最字禁忌”。

他很早就在炫耀自己“買房如買菜”、“2天入手2套千萬級豪宅”、“每個月零花錢600萬”、“每年撒300萬以上現(xiàn)金紅包，成為全中國微信發(fā)紅包最多的人，被稱為紅包一哥 ”了。

▲龔文祥曾自炫被收錄為中國紅包一哥。

你問他能曬圖為證嗎，他會甩給你一份收入表：每年1000個交了2萬元的觸電會（他創(chuàng)立的社群）會員社群收入；10個每年36萬元的年度客戶及10個觸電報年度客戶；10萬元每次的出場費，一年50場；8000元一條私人號廣告，平均每天5條廣告；819論壇一天就賺500萬元等。

這里面的虛虛實實，已經(jīng)無從考證了。

目前可知的是，起初龔文祥是靠接廣告揾食。

早在2009年，龔文祥就轉型電商自媒體，變現(xiàn)方式是吃電商平臺的廣告。他曾在微信公眾號上發(fā)文回顧自己的創(chuàng)業(yè)史：“2011年，我宣布自己為電商自媒體第一人。那個時候，我的自媒體影響力有了，阿里、京東、唯品會等中國前十電商平臺，都成為我的客戶，每個月付幾十萬?！?/p>

大概是“幾十萬”無法填飽胃口，到了2014年，他宣布成立微商社群觸電會。他在公眾號中稱：“全國90%以上的微商老板都追隨我，加入了我的觸電會。最巔峰的時候，我以一己之力，舉辦了3000人的龔文祥個人論壇?！?/p>

▲龔文祥舉辦了多場個人論壇。

到了2020年8月，他就聲稱，自己要“退出江湖”了，原因是“錢賺夠了”。

你以為他真的要退了，可他閃退后又復出了，只留下“江湖”在原地蒙圈。

自始至終，他都在用“我的成功可以復制”去強化用戶印象：跟著我，有錢掙，有肉吃。

你問他要帶你去向何方，他指了指“財務自由”的方向。

你正準備循著方向走去，他指了指口袋說你是不是忘給錢了。

04

若只是炫富，那龔文祥也就泯然眾“微商”矣。

他的殺招還有自曝黑料。

2021年10月10日，龔文祥在他的第八屆個人論壇上說：“我忽悠了12年，割了12年韭菜，現(xiàn)在也割不下去了。只能被迫轉型。以后我再也不割韭菜了?！?/p>

之后龔文祥在微信公眾號發(fā)文稱，“自己將退出微商領域，退出視頻號領域，不再發(fā)紅包，刪除所有花花草草，不再炫富，重回個體戶運營，徹底轉型私域新賽道?！?/p>

許多人看著他剛立起的“從良”Flag，以為他這次是真要上岸了，沒成想，他又順勢在“攬客”了——“歡迎大家加入我的新私域社群，新私域社群年費：原價2萬，招新期1萬?！?/p>

當年12月初，他又來了一招狠的——在網(wǎng)紅雪梨涉逃稅被查后，他發(fā)了“致全體觸電會老會員最后一封信”，稱將退出微商行業(yè)，解散社群。

公開信中說，“我作為微商的代表性人物，收到了工商稅務公安法院等專案組的聯(lián)合查處，公司已經(jīng)破產(chǎn)，高額處罰個人已經(jīng)到了負債累累，賣房賣車，傾家蕩產(chǎn)，身無分文的滅頂之災地步?！薄笆暌挥X揚州夢，前幾周我還在人生頂峰，還在一個千人論壇指點江山，一夜之間所有資產(chǎn)被收走?！?/p>

可有意思的是，這封信大部分內(nèi)容成了為新社群吆喝的引流帖。

▲龔文祥“致全體觸電會老會員最后一封信”。

龔文祥在原來多次造勢“未來風向幾乎全部轉向私域，2022年將出現(xiàn)新的私域紅利”的基礎上，在信內(nèi)宣告了新計劃：成立中國私域40人論壇，并以40私域大咖為基礎，運營一個400人的中國最大的私域社群，會費1萬。

360種割韭菜姿勢，一種用煩了就換一種，也算是因時而變因勢而新了。

可說是“身無分文”的他，旗下5家公司都好好的，唯一一家注銷的在2018年10月就注銷了。

而他也快速重拾成功人士的人設：“10萬媒體報道上熱搜又如何？我只關注我的私域私董會?！边€在個人公眾號上分享“私域干貨”，談論“9條最新稅務血淚教訓”。

盡管破產(chǎn)說難逃演戲嫌疑，可他的賣慘，愣是成了很多媒體“微商教父跌下頂峰，微商奏響《離歌》”的引子。

到了2022年“微商教母”張庭因涉?zhèn)麂N96套房被查禁那會兒，他又自曝，將深圳260平米房子降價甩賣，將“深圳千萬豪宅直降800萬”頂上了熱搜。

可媒體細究，無論是房產(chǎn)面積還是參考價，都不是那么回事。

然而，這似乎無礙于龔文祥以收割注意力為杠桿，去做大“私域社群”的生意。

有人將龔文祥的割韭菜套路歸為“魚塘經(jīng)濟學”，還由此總結出粉絲篩選分層理論：要對粉絲層層轉化，從愿意花99元買書的冤種中，挑出肯花幾百元聽他課程的鐵桿冤種，再從鐵桿冤種中篩出愿意花上千元參加其論壇的死忠冤種，再從死忠冤種中篩出愿意交兩萬元加入觸電會的超級冤種……

這一層層篩選的套路，顯然是推出VIP、VVIP、VVVIP、SVIP的視頻網(wǎng)站沒學會的。

05

對龔文祥來說，扯再多“社群”“私域”之類的術語，都掩蓋不了一點：他需要靠吸引眼球來變現(xiàn)。

龔文祥的私域轉化跟孫宇晨的幣圈把戲，核心都是“殺傻游戲”：要用瘋狂炒作來吸引足夠多的韭菜入場，用“白日夢”幻想誘導他們接盤。

其路徑依賴就是：用自己的成功來誘導韭菜們以為跟隨自己也能成功。

所以他們要保持在輿論場內(nèi)的存在感。

跟孫宇晨愛帶著祖?zhèn)?00萬四處蹦跶有別，龔文祥是喜歡扮演“爆料者”：

2022年1月，在薇婭被查后，他就爆料：“中國前1000名網(wǎng)紅主播100%都被查稅了”，還說李佳琦補稅17億，辛巴補稅14億。

▲龔文祥此前聲稱李佳琦辛巴逃稅。

在李佳琦方面稱消息不實后，他又宣稱“他們公關何必那么強勢呢？我只是發(fā)一條視頻，隨口提了一句?！?/p>

這次爆料董明珠緋聞，“以傳言支撐傳言”的他又是言之鑿鑿。而那句“董明珠現(xiàn)在在和我齊名的著名自媒體人王自如談戀愛”，令其碰瓷之心昭然若揭。

▲龔文祥帖中稱王自如與自己齊名。

網(wǎng)民問他不怕被告嗎，他還擺出一副“勇敢祥祥，不怕被告”的姿態(tài)：“真實的事情不怕被告”。

以給董明珠加戲的方式給自己加戲，龔文祥無疑是輕車熟路的。

看上去，他搞個大新聞的目的也達到了。盡管編故事圈來的多是黑粉，可在他眼中，這照樣能換來“公眾人物”的buff加成。

你跟他說“就不怕信譽坍塌？”，他可能面不改色。畢竟信用早就塌樓了無數(shù)次了，哪會在乎再多這么一次？

▲龔文祥此前曾言之鑿鑿地說爆料屬實。

這番情形自然難言正常：在正常的社會生態(tài)里，誰都不該從沒有底線中受益。

問題是，誰能阻止龔文祥們從“低級，下流，無聊”換來的眼球效應中汲取“審丑孳息”？誰能阻止孫宇晨們越炒作越成功？

最新消息是，格力方面已報案，龔文祥已被禁言。

這會為龔文祥割韭菜之路畫上終點嗎？恐怕難說。

但毫無疑問，“微商教父”龔文祥不該“一直炒作一直贏”——當他跟孫宇晨們贏麻了時，輸慘了的必定是整個社會。